简单谈一谈个人感受。
相比广东,辽宁在体系搭建的完成度上,相对还不够完美。这让辽宁的后备球员很难迅速完美融入体系,发挥功能性上与主力球员不产生本质差别的拼图作用。
这当然不是说辽宁队没有体系。事实上,拥有郭艾伦和韩德君,辽宁的体系构建成本是不高的。
本赛季的常规赛,郭艾伦场均8.1次助攻,在国内球员里仅次于几乎没有成绩压力的江苏队的西热力江。而在出手权重方面,32.3%回合占有率的郭艾伦也是国内球员第二,场均出手17.2次更是高居第一。而以攻击区域来看,整个常规赛,郭艾伦在篮下出手431次,远远高于了其他所有区域,三分场均只占17.2次出手中的4.3次,且命中率27.8%。
带动团队与个人得分双高,加上产量堆积充分地证明了郭艾伦的打法特点——持球在手,高度的主控权包揽,以攻框为主体的爆破风格始终不变。
而作为他的搭档,韩德君的存在就十足重要了。任何一个郭艾伦这种打法的持球攻框手,都必然会在高质量掩护人的加成下如虎添翼。当然,以nba的视角来看,韩德君显得不够当代,终结范围过于狭窄,常规赛篮下出手391次,而其他区域都只有个位数。但必须认清的是,cba与nba在球员天赋水平与相应防守配置思路上的区别。
在去年与今年取得成功的nba顶级强队中,前场防守中兼具对抗、模型、速度的球员几乎是标配,湖人的浓眉哥、76人的西蒙斯(防守端尺寸带来的摇摆对位能力)、雄鹿的字母哥、热火的阿德巴约,都能在四号位甚至五号位上提供充足的防守弹性。即使在大个资源天赋上略低一档的强队,也往往会有双机动锋线或四小的配置,拉升轮转速度。
这就导致,nba的挡拆后顺下型掩护人,除了本赛季的卡佩拉那样的超高效存在,往往会面临迅速回收的篮下环境,与持球攻框核心互相掣肘,让二人在高位挡拆、突破过程、篮下出手的全部环节都遭遇压力,影响核心撑产量至关重要的高效区输出。由此,能外拆后三分或高效率长两分的足尺寸掩护人,才在nba变得如此吃香。顶级工具人浓眉哥成为了詹姆斯的生涯最佳内线搭档,火箭的伍德是上赛季签约市场的优质资产,雄鹿的大洛佩斯也以一手哪怕已然退化的三分球而有立足之地。
但是,相比之下,cba对于掩护人的要求显然还没有那么苛刻。直接原因便是运动天赋与团队配合的差异。由于cba球队很难找到动态能力强如nba顶级选手的大个子,加上球队在协防轮转的防守整体性上还不够完美,内线防守往往还是倾向于身体对抗与扎实铁壁的路线——大外援仍然以莫泰尤纳斯、哈达迪、汉密尔顿这样的对位碰撞的吨位型大个为主,也不乏艾派尤度这等被nba革新后淘汰的“传统残党”。
这样一来,cba的持球挡拆环境,便相对地宽松了很多。持球手在推进过程中来自对方团队的防守压力,受限于防守方的传统型配置与整体协作的平庸,并不会像nba那样巨大。这实际上也是持球包揽型单打/挡拆为主的小外援,只要对位天赋压制强,便容易在cba无往不利的原因之一。这就导致了掩护人的传统化——尺寸与“空间”之中,还是优先尺寸所给予的挡人质量与篮下效率。
王哲林和周琦这样既能持球、又有一定远射的顶级内线可遇而不可求,但退一步,沈梓捷、胡金秋、陶汉林,包括韩德君,也已经足够使用。韩德君高达67.4%的真实命中率,已经足以让郭艾伦完成攻击了。尤其是郭艾伦在持球投射上的相对不足,对于攻框的高度依赖,让他更加需要韩德君在切入篮下后以对抗对手大内线仍然保持良好的效率,为自己顺利突破后拉开扎稳马步的内线屏障。
郭艾伦与韩德君的配合形成了,辽宁的体系也就形成了。在这个挡拆体系中,对所有球员的要求并不算低。韩德君的要求是与对手大外援对抗且保持效率的能力,郭艾伦的要求是终结区域狭窄下的足够霸道攻框。
而辽宁队需要的另一名外线球员,要求也颇高。这里需要的,是一个能完成持球攻击与团队带动,在郭艾伦之外的第二号发动机,形成轮流开发,防止单核环境下郭艾伦受到围追堵截。并且,作为郭艾伦持球时的接应配合点,他也需要在无球中的接球终结与外线回应。赵继伟正是匹配的存在——13.9分6.2助攻,6.1次三分球出手换来39.4%命中率。
而为了在季后赛的顶级对抗中掩护“即使放在国产大内线里也算缓慢”的韩德君,避免被小外援无限抡的简单一拳打死,张镇麟这样一个在尺寸和运动力上表现不错的前场球员也是绝对需要的。在大内线为主、小外援普遍横行的cba,季后赛里拥有一个张镇麟,用强弱侧之间的往返弹性与尺寸给予的对抗能力,限制对手外援,打出相对于本方核心的产效劣势,价值连城。
可以看到,辽宁的攻防体系不能说不完整。郭艾伦和韩德君的强侧进攻,赵继伟的有无球切换缓解了郭艾伦的打法压力,也补上了郭艾伦的持球拼图,张镇麟与韩德君构成“扫荡 护框”的组合,防守端填补漏洞。而在这个体系的基础上,oj梅奥可谓最合适外援:常规赛场均20.2分3.1助攻,出手只有13.8次,三分球6.3次出手44.9%命中率。不抢主控,高效回应,必要时的持球单打,和谐地存在于辽宁的进攻中。
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不得不看到辽宁队体系对于各球员的个体能力要求之高。郭艾伦作为持球主攻手,运动能力自不必说,掩护人也需要在“外拆能力”与“顺下后的效率保持”上至少取得其一,副攻手在控运与回应上的双向要求,外援作为回应点与单打手的兼容,以及大内线搭档的扫荡能力。
以cba的普遍天赋水平来说,凑足这种程度的资源是不容易的,体系中的每个环节都够如此互补和谐也是不容易的,同样就构成了辽宁队本赛季强势的一大原因。而替补席上的球员分批次地加入这个体系轮换,做一些边角的拼图工作,给予活力与积极性,在根基够好的情况下,也可以各自有所发挥。
而在季后赛里,辽宁体系在cba内算是罕有的完整性,依然足够支撑他们,将替补球员的时间保持在一定水准,在首发球员之外,付豪22分钟,吴昌泽18.6分钟,朱荣振13分钟,分担了前场的压力,而后场则有下到替补的梅奥,配合弗格与赵继伟,对郭艾伦减负。
然而,广东队显然不是季后赛中的“一般球队”。他们的几乎全部主要轮换球员,都来自于自家青训。而在此之上,他们从青年队到一线队,在多年来秉承了同一套打法理念的贯彻到底:进攻端,为外援提供拼图帮助,防守端,整体协作,轮转弹性。这一点,从他们对外援的使用、阵容的搭配,都能有所窥见。
马尚布鲁克斯与威姆斯,在常规赛里只出场了22.7分钟和20.6分钟,而相比之下,即使已经算是不依靠外援的辽宁队,也要让梅奥打足29分钟。这显然不是广东两名外援的水平问题,马尚的百回合正负值9.1,高居联盟第六。广东队这样做的底气,便来自于替补球员在体系内的发挥水平——任骏飞场均24.5分钟,正负值8.4,徐杰场均21.5分钟,正负值6.5,“伪首发”苏伟17.5分钟,正负值4.6,曾繁日15.5分钟,正负值4.7。
可以看到,广东队即使将替补的戏份拉高到辽宁之上,并比辽宁队更大幅度地节省外援的使用,且他们的外援从数据而言看上去非常“核心”,进入体系的替补们依然可以打出不错的攻防效果。这便是广东队整体性的体现了:以防守端而言,他们实际上是去核心化的球队,高度的默契和严格的执行,让他们的任何球员,都能顺利适应协防与收放的节奏变化,而没有与主力球员的过于断层差距效果。
至少在防守端,广东的替补可以延续强度,保证水准,也就具有了更多上场的条件——任骏飞27.8分钟,徐杰23.8分钟,苏伟15.5分钟。在马尚受伤报销的情况下,广东队并没有极限化使用主力球员,威姆斯、赵睿、周鹏,以及提上主力的胡明轩,时间都维持在30-32分钟,相对于常规赛有所提升,但仍然消耗控制良好。而相比之下,辽宁队对于郭艾伦、张镇麟、赵继伟的使用,就在原本已经30 的情况下,进一步上到了35-36分钟。
虽然进攻必然下降,但替补可以拼防守,靠防守的整体性来咬住比分,从而在主力的续航性上占据优势。这正是广东队季后赛中依然维持主力休息时间的底气。事实上,随着马尚的受伤、替补的使用,季后赛中广东的进攻端确实大受影响,进攻效率值从常规赛第二的121.3来到了季后赛第八的112.2,命中率从第一的51%下滑到第八的43.7%,绝对进攻核心马尚的缺席影响巨大。但是,在防守端,广东队依然坚如磐石,10..9的防守效率值稳居第二。
而在防守体系的构建上,广东队也最大化了执行力与整体性的默契优势。在他们需要提高比赛节奏,加快转换速度,拉紧防守压迫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摆出以周鹏为核心的五小阵容。这在cba是不多见的,也反映了广东队高人一等的防守协作性——只有时刻保持多打少的局部优势,并同时以轮转应对进攻方的突破传外与二次转移,才能在拥有机动力优点的小阵容中延缓、骚扰、围抢对手的篮下进攻和高举高打。
能在cba的大环境下打出一点团队联防与无限换防的韵味,甚至掏出一套小阵容,广东队所有球员的防守之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执行效率,可见一斑。即使在不需要搏命的时间段摆上正常阵容,甚至在使用伪首发苏伟的时候,广东队都可以依靠团队性维持防守强度,且对球员的硬件门槛相对较低。例如,同样是对于大中锋问题的处理,辽宁队可能需要张振麟的个人天赋,而广东队则可以用很多球员和方案去解决问题——四小掩护中锋,脚步相对较好的曾繁日、王薪凯,或者干脆五小而舍弃传统中锋。
团队性,掩盖了个体对位防守对于个体天赋的绝对要求,让广东队能够使用各种不同款式的球员,而不担心防守端的绝对强度下降问题。总决赛第三场,广东队可以直接拿出具备移动能力的大个子王薪凯委以重任,打了26分钟,哪怕他整个季后赛场均只有10.2分钟,就为了他跟轮转的优势,而不使用杜润旺。任何球员,无论实力强弱,地位高低,都可能在一定的时间情境下得到重用,发挥他们各自的比赛特点。唯一的前提,只是他们已经被广东磨练千百次的防守执行力。
以团队默契与机动为主的攻防体系,机动所需求的充沛体力,队内熏陶多年的体系执行者的储备丰富,让广东队完全可以在季后赛里延续常规赛的长轮换策略,通过不断的人员交替来保持队伍的比赛强度。以季后赛防守效率值来看,任骏飞的106.6对标赵睿的106.8,徐杰的107.2对标胡明轩的107.5,曾繁日的107.5对标苏伟的109。除了威姆斯的102.5和周鹏的104.1之外,主力与常规替补的综合防守效果并没有太大差异。而作为奇兵出场的王薪凯,在第三场只得到5分的情况下,也靠着防守拿下了 17的正负值。事实上,季后赛里,任骏飞、杜润旺、徐杰等人的得分都下滑到了个位数,徐杰的进攻命中率更是只有30%出头,主要贡献都是来自于防守。
这样一来,辽宁队的比赛就非常难打了。韩德君与郭艾伦的配合固然犀利,但对手却可以用积极性和收缩力来延缓包围,用频繁的换人来维持强度。而到了防守端,对手的外线持球进攻也让韩德君极其难受。辽宁队能依赖的,便是他们以个体天赋为基础的完整体系了——韩德君进攻端的篮下高效,郭艾伦的强力攻框,赵继伟的副攻与三分,张镇麟防守端的往返。
只有这套以个人实力衔接而环环相扣的体系百分百运转,辽宁才能与广东队相抗衡。而梅奥在季后赛里的状态暴跌,几乎不可再用,更是进一步破坏了辽宁的轮换搭配节奏,失去了一个本应在季后赛强度下增加替补实力的重要选项。板凳席上的球员,付豪被委以重任,也能提供一些进攻火力,但三场比赛的正负值是-13、-13、-7,只有10.9%的后场篮板率无法与天赋出色的张镇麟的13.4%相比,防守端丢失了太多东西(第三场辽宁的前场篮板14比24巨大劣势,白送了广东太多的轻松得分);进攻火力不足、常规赛上场23.9分钟也只有不足5分的刘志轩,季后赛只有8.2分钟,在第二场得到了表现机会,但只有三次出手投篮,进攻端的瘸腿让他很难在梅奥状态不佳的情况下替换郭艾伦或赵继伟里的任何一人;吴昌泽季后赛真实命中率只有46.3%,总决赛第一场打了25分钟后便再无机会;朱荣振的季后赛进攻效率只有99.4,总决赛三场正负值-10.-2、-2。
可以说,面对广东队级别的防守强度,辽宁别无选择,必须要依赖主力天赋给予的体系强度,方能抗衡。而原本能有一定发挥的替补,便由于天赋和能力相对主力的弱化,从而无法真正在广东战需要的强度标准下代替主力,维持辽宁的比赛水平。辽宁能做的,就只能是加大主力使用时间了——第二场比赛里,即使算上加时,辽宁的第六人刘志轩也只打了17分钟,五个主力几乎人人在40分钟以上,郭艾伦和弗格更是47分钟,拼光了所有的储备体力。而相比起来,防守端强度延续性很好的广东队,便可以处理更长的轮换,第二场比赛里打最久的周鹏,也不过39分钟。
缺少马尚、使用替补的广东队,进攻端下降确实存在,但他们却可以在所有阶段保持防守端强度,让替补以纪律性和执行力融入防守体系,压低辽宁的进攻。而辽宁队这边,进攻端却需要主力的天赋能力才能与广东的防守抗衡,防守端的替补表现也不足以填平进攻端的坑。体系构建的门槛不同,导致了两队替补的发挥空间不同。
这样打下去,辽宁队几乎是很难有生机的。主力填坑,替补挖坑,死用主力,几乎是不可解决的现象。而广东却可以用长轮换来时刻保持主力体能状态,以逸对劳。第二场和第三场,辽宁几乎已经打完了所有的子弹,超越了体力的极限。但广东队却拿出了最致命的一手——频繁换人支撑下的全场提速,较快大个王薪凯的奇兵,压迫辽宁队本就在第二场消耗巨大的体力。辽宁用精神力支撑到了第四节的翻盘扳平,但终于在加时赛来到了极限,郭艾伦、赵继伟、张振麟没得一分。
可以想像的是,如果总决赛进行三胜制、四胜制,那么辽宁的取胜机会也会随之减小。两队都有着逻辑完整的体系,但相比之下,在高水准对抗中,辽宁的体系更依托于首发能力,而广东的体系,至少在防守端,靠的是从青年队便开始的多年训练与磨合,一贯始终的防守模式,培养出高度的团队默契,从而将个体天赋的变量影响压低,让球队拥有了主力到替补在防守端强度的延续性。
单拿出来,或许广东球员的个体实力并不会更强,并不会胜过本赛季纸面实力增长明显的辽宁。但是,广东的体系,却足以将辽宁的个体实力优势——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化之于无形。
篮球比赛不是你一张我一张的对卯牌局,而是整体团队的比拼。在这个角度上看,广东依然是cba中独一档的存在。至少在防守端,也只有他们,通过这座缺少了易建联和马尚背景下的总冠军奖杯,证明了自己——在广东的防守一侧,没有什么人,是真正的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