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6月3日,一个有些酷热的下午,太平洋的海风不紧不慢地吹拂着“天使之城”洛杉矶,就像在抚摸熟睡在她襁褓里的孩子一样。
现在,湖人队的主场——大西部论坛球馆里的一切,看起来跟这个平静安宁的下午截然不同。空调是那样凉爽,音乐是那样吵闹,Laker Girl的舞姿是那样曼妙。年轻的‘奥斯卡之王’杰克·尼克尔森穿了一件应景的黄色夹克,和众多好莱坞明星坐在第一排,为从波士顿班师归来的魔术师·约翰逊和‘Show Time’起立鼓掌。
真可谓歌舞升平,众星捧月。
全场两万名观众用尽了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高声呐喊:“Boston Sucks!Boston Sucks!”他们每个人似乎是故意要让自己内心的那团怒火发泄出来,好让自己忘却时间,也忘掉四天之前魔术师·约翰逊在总决赛第二场最后时刻的原地懵圈。正在场地一侧聚集着的热身的那十几个波士顿人,也仿佛被这西海岸的繁华和吵闹,弄得有些摸不清方向,眼前的一切都有点如幻似梦。
此时,只有拉里·伯德一个人还保持着清醒,他敏锐地意识到远方酷热的日头马上就要落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淡淡的咸味开始变得越来越重。
转瞬之间,凯尔特人队的锡德里克·马克斯韦尔——1981年NBA总决赛MVP——发现自己正处于一股巨大旋风之中,而魔术师·约翰逊魔法般的传球正是这股劲风的来源。马克斯韦尔只觉得魔术师的传球,唰唰唰地在他耳边生风,他想伸手拦截,可等他伸出手的时候,詹姆斯·沃西已经如自由女神像一般直劈凯尔特人的篮筐了。马克斯韦尔被主教练KC·琼斯换下场,他重重地瘫坐在板凳上,气喘吁吁地跟旁边的麦克海尔说:“我们唯一赢的机会,就是等这帮家伙跑累了。”麦克海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勾’贾巴尔顶开罗伯特·帕里什一把摘下篮板球,一个长甩给到早已经快进到中线的魔术师推进,魔术师的左路是玩了命往前飞奔的詹姆斯·沃西,右路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菜鸟拜伦·斯科特。在推进过程中,魔术师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心里盘算这球到底让谁来扣篮机会更好。身后追上来的丹尼·安吉无奈之下只能一把死死抱住魔术师的双臂,直到确保魔术师不会再把球传出去才放开他。1984年总决赛第三战,洛杉矶湖人队打出了典型的‘Show Time’式的比赛。每一次湖人队的快攻,凯尔特人队想的不是怎么防下来,而是追上谁就对谁犯规。决心一雪前耻的魔术师·约翰逊在这一仗里,不仅砍下三双数据,更是创下了NBA总决赛历史单场助攻最高纪录——21次!
湖人队传奇解说员奇克·赫恩,无数次用他极快极脆极亮的嗓音高喊:”Magic! It's Magic!”
137:104,在洛杉矶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的夜幕下,魔术师挥舞着他的魔法棒屠杀了凯尔特人。拉里·伯德的30分球,也无法拯救被魔术师残忍肢解了的波士顿人。
所以在赛后的媒体采访中,向来不怎么跟媒体打交道,也不怎么袒露心声的拉里·伯德,向他的队友开炮了:‘我们就是就像一群娘娘腔’(We were a bunch of sissies,we played with no hearts)。言外之意,在座的各位,今天都是垃圾。
当时的波士顿凯尔特人并不是一支年轻球队,球队里有不少老将。对年轻的球员,伯德可以这么说,可是老将有老将的尊严,老将有老将的体面。一般来说,主教练都得顺着老将的脾气,打的不好的时候得鼓舞老将,得灌鸡汤。就像你看2010年左右湖人队的比赛,不管是季后赛还是总决赛,无论‘老鱼’费舍尔在场上打的有多不好,下来菲尔·杰克逊连说都不说,就让他自己慢慢调整。而且不光不说,还得给他心理按摩,按摩完了接着用。什么时候要是拜纳姆、香农·布朗或者沃顿这些年轻球员打得不好,指定当时就换下来,而且还少不了一顿骂。更何况这时候的凯尔特人队里,还有马克斯韦尔和丹尼斯·约翰逊两位昔日的总决赛MVP,都是实现凯尔特人队复兴伟业的肱股之臣,到伯德这儿就都成‘垃圾’了。
拉里·伯德挑着队友们的尊严和底线,这件事成了第三场和第四场之间的大新闻。凯尔特人队更衣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面面相觑。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我们不能让他们整场比赛都在我们头上扣篮,要犯规的时候下手就得更狠点。”丹尼·安吉当时就不乐意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凯尔特人队的刺头,在联盟里到处挑事,交恶不少。所以,安吉反问队里的其他人:“我每天在场上都把魔术师撂躺下,你们当中有谁还这样做过,把对手放倒过?”每个人都不说话,但每个人心里都达成了一个共识:No more layups! 不准上篮!
从实力上看,1984年的湖人队确实是一支比凯尔特人更强的球队,他们的主力得分能力更强,板凳阵容也更深厚。当他们跑起来的时候,凯尔特人队毫无还击之力,所以总决赛第四战开头的故事,几乎就是第三战的翻版。打到第三节上半段的时候,湖人队已经领先14分了。如果凯尔特人输掉这一战,将陷入3:1落后的绝境,几乎等于输掉了总决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湖人队又一次行云流水的快攻里,从斜刺里杀出一员猛将,一把将已经飞在空中准备扣篮的科特·兰比斯,从天上擒下来再狠狠地摔到地上。如果你去回看那场比赛的录像的话,你会发现,在空中被擒住的兰比斯是后背朝下跟地面平行,两只脚和地面垂直都快碰着篮筐了。
这个瞬间,永远地改变了整个1984年总决赛的走势。
话说科特·兰比斯被擒倒在地,大伙定睛一看的这员凯尔特人的猛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此人竟是凯文·麦克海尔。无论是队友、教练还是媒体记者,对麦克海尔的印象都是个‘老好人’,甚至是个逗比,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来。如果你看过麦克海尔入选篮球名人堂的演讲,你就会更加确信,他真是个逗比。他能把一场感怀人生,纪念逝去岁月,职业生涯里最重要的一次演讲变成一场脱口秀,一段单口相声。因此,当安吉看到麦克海尔做出这么凶狠的动作,心里大吃一惊的同时,也暗爽了好一阵。球队里最不可能做这事儿的人,在这时候也爆发了。
那一刻,连洛杉矶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秒。一秒钟以后,摔的四脚朝天的兰比斯竟然一个鲤鱼打挺,拔地而起,毫发未伤,大伙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科特·兰比斯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朝麦克海尔脸上来两拳,但是却被詹姆斯·沃西拦住。很多年以后,沃西都后悔没能让兰比斯教训教训麦克海尔,而伯德则始终表示兰比斯被麦克海尔撂倒就是个‘假摔’而已,麦克海尔下手没那么狠。这是NBA历史上最著名,也是最凶狠,最脏的犯规动作之一,但却只是一个普通犯规。麦克海尔继续留在场上,兰比斯得到两次罚球,这就是80年代的比赛规则。
凯尔特人队传奇解说员强尼·莫斯特,用他粗犷沙哑的嗓音竭力嘶喊:“科特·兰比斯一直在场上挑事,但当他被凯文放倒之后,他连还手都不敢!”
这是一次犯规,也是一次宣战。比赛正式进入‘打架模式’,每个人在场上的动作都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变得野蛮,这场比赛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打下去。‘天勾’贾巴尔在抢篮板的时候给伯德的脑袋来了一肘,两个人脸贴脸地疯狂喷垃圾话。向来沉默的贾巴尔这辈子都没这么干过,每一次抢篮板球在篮下尽情的挥着肘子,碰着就伤,擦着就死。魔术师站到边线还击骂个不停的凯尔特人板凳席,ML·卡尔跟他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一拳就把你干趴下。拉里·伯德发球的时候,故意使足了劲儿一屁股把贴防的迈克尔·库珀怼到摄影记者席里去了,库珀摔了个人仰马翻。回来之后,伯德恶狠狠地告诉库珀,我要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场比赛。丹尼·安吉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如鱼入大海,球场如战场,到处煽风点火,无恶不作,把球衣都快扯烂了。
有着爱尔兰好斗血统的帕特·莱利,肾上腺素也开始直线飙升,在场边冲着裁判骂骂咧咧,告诉他的球员无论如何不能退缩,一定要上阵反击。
湖人队的每个人都杀红眼了,只不过是在身体上,而不是在进攻上,他们成功掉进了波士顿人的圈套里。这是‘野蛮残暴’的波士顿人最擅长的比赛方式,‘养尊处优’的洛杉矶人根本吃不消。湖人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体对抗和打架上,根本跑不起来,更无暇顾及什么‘Show Time’。凯尔特人队则趁机追赶,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偷偷地将分差一点一点的蚕噬。等湖人队觉得他们反击的差不多的时候,抬起头才发现,记分牌上赫然写着113:113,他们的核心之一贾巴尔也6犯离场了。
但是,洛杉矶湖人在最后10秒钟仍握有致命一击的机会。一击命中的话,他们仍可以将凯尔特人逼近1:3落后的绝境。
就像第二场一样,决胜时刻,皮球再一次回了魔术师·约翰逊的手里。也再一次,伟大的魔术师·约翰逊,NBA历史上最好的组织后卫,以让世人错愕的方式搞砸了。
魔术师在右侧45度运球,6届最佳防守一阵球员丹尼斯·约翰逊紧紧贴防,右手抵着魔术师的腰眼。莱利布置的战术是,让詹姆斯·沃西低位背打罗伯特·帕里什。沃西已经将帕里什卡在身后,魔术师只需要一个击地球传给他就好了。可在众目睽睽之下,魔术师竟然传了一个直线球,帕里什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球拦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杰克·尼克尔森和全场两万球迷们的眼神里满是惶恐和疑惑,当世最好的控球手竟然犯了这么低级而且愚蠢的失误,简直不可想象。可是仍然,在加时赛里,魔术师又一次得到了上苍的垂怜。加时赛终场前34秒,湖人和凯尔特人再次打成123平,魔术师走上罚球线,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魔术师努力地调整呼吸和心跳,试图忘掉十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一罚,皮球磕篮筐后沿弹出;
第二罚,皮球砸到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结果。
伟大的魔术师·约翰逊,曾在进入联盟的第一个赛季就扮演过总决赛救世主的天之骄子,竟然在他职业生涯最重要的时刻原地自爆了。他眼神迷茫地走回板凳席,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命运就这样在指尖溜走了。数十年后,仍觉得那场比赛是锥心之痛的魔术师认真地说到:“那是我人生里第一次,连续做出那么多错误的决定。”
当命运从你的手中溜走时,剩下的必是无尽的噩梦,那就是——拉里·伯德。
伯德面对面并且完美地向魔术师展示了,一位超级巨星在这样的生死时刻,应该如何来终结比赛。伯德用手习惯性地摸了摸鞋底,然后面如湖水一般平静地走上球场。防他的还是迈克尔·库珀,可是阴差阳错,库珀一着不慎滑倒,魔术师·约翰逊立刻换防。伯德一看,午时已到。他在左侧禁区死死地将魔术师卡在身后,丹尼斯·约翰逊击地传给伯德,伯德连一丁点儿的犹豫都没有,接球,转身,跳投,命中。
动作之连贯,神韵之潇洒,气质之装X,真是亘古未有。
那一球,也让拉里·伯德和魔术师·约翰逊之间的争斗立见高下。伯德后来说,当他看到魔术师来换防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命中,他想让魔术师好好看看他是怎么做的。总决赛第四战以后,凯尔特人队开始把Magic·Johnson,叫做Tragic·Johnson。
神奇不再,只剩散落一地的‘杯具’。可无论如何,魔术师和湖人队还活着,现在只是2:2平,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红衣主教’奥尔巴赫正在花园球馆里抽着雪茄,面含微笑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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